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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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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也南

《燒發昏》

“江百黎,別他媽在你那個小畫室裏窩著了,聽人說你一個月沒踏出過屋子,怎麽著,你打算在你那些畫裏面五彩斑斕地過完隱士高人的一生?你搞什麽歸隱呢?”

“你跟江酖賀你們倆就像是把命當沙子撒一樣,天天通宵搞你們那些個藝術,我真想一把把你倆各自的小窩給掀開!”

江念郁穿著身黑衣裝,紅唇金發。

聲音比人更先進入這個因堆滿一張張色彩詭譎綺麗的畫作而顯得擁擠的房間裏。

在房間的正中央,正躺著個穿著遍布油彩漬跡的白T恤的少年。

他一手攥著筆,另一只手隨意地擱在地板上,手背上滿是各種顏色的塗畫,看不出每個究竟是個什麽圖案,只知曉那些綺麗看著隨性,卻又抓眼。

“江百黎,你死了?”

江念郁抱著臂,站在江百黎身旁,垂眼睨視著他,嘴裏的話冷颼颼的。

江百黎緩緩睜眼,眼底布滿血絲,如同一幅以紅色油彩獨創的畫作,酸澀隨後翻湧而上。

江百黎熬了好幾個大夜,胸膛裏的心跳震耳,一下孱虛,一下猛勁。

再熬下去,說不準他就能到另一個未知的世界去當大畫家了。

江百黎想。

“沒有,有事嗎,姐。”江百黎問。

江念郁可不是個主動會關愛兄弟的人,她來,嘴上喊著說關心,但能有幾分誠意,江百黎可是清楚的。

畢竟她他姐自從高中畢業之後,就開始瘋了一樣痛恨搞藝術的,像他和他哥江酖賀那樣熱愛藝術到沒邊的,特為尤甚。

“有事。”江念郁直接說:“我新組了個樂隊,挺有潛力的,最近還算是小火了一把,我有信心以後把他們捧到熱上天,正好下午有場他們的演出,你跟著我去?”

“我去幹什麽。”

江百黎又閉上眼,聲音懨懨的。

他接了個新的客戶訂單

要求畫作圍繞“火”來創作。

窩在家裏畫了一個月,沒日沒夜,太陽作陪,月亮作伴,畫了不說四幅也有三幅,但他始終覺得不滿意。

江百黎現在滿腦子都是熊熊燃燒著的野火。

淩冰寒冬,火究竟該怎麽燃,才能燃得漂亮,燃得肆意,燒得冰如春水,寒風如緩。

江念郁直接擡腳不重不輕地碰了下江百黎的手臂,說:“起來,出去找靈感去,你在這個小破屋子裏,哪怕待上個一萬年,也永遠只能獲得被囚的思想,去外面看看,什麽都不一樣了。”

“姐,你又學老師了。”江百黎睜眼,坐起身,嘆口氣,說。

江念郁沈默兩秒,而後轉身,聲音傳過來,隨意得很。

“沒有,別什麽話都說是你們老師說的,我不過是隨口一說,行了,快走吧。”

江百黎看著她的背影,應聲:“知道了。”

而後,江百黎從一堆畫作裏翻出一張還算是留白較多的畫紙,而後拿上他那一堆畫筆裏最細的那一根,揣進褲子側兜裏,還露出半截在外面。

到了外面,江念郁扭頭一看,就見江百黎腳上踩著個大拖鞋,腿上穿這個及膝卡其色短褲,看著不像是出門去看樂隊的,反而像是要踩上沙灘,在烈陽下度假的。

然而,江百黎全身都沾著一道道的色彩,在他走動間,又像是個刮大白的,只不過這白,過於多彩絢麗。

“你就穿這身?”江念郁問。

“嗯。”江百黎應聲,認真發問:“姐,不可以嗎?”

江念郁又上下掃視了他一遍,最終說:“可以,反正穿什麽也沒差,一層布而已,你套麻袋也沒人能管得著,走吧。”

她扭頭坐上紅色超跑的駕駛座。

江百黎慢悠悠地走向副駕駛。

一個月沒出門,一直坐著畫畫,或是躺著冥想,他身上的肌肉有些僵硬,而動作遲緩,看著如同樹懶化形,又略帶些呆萌。

“江百黎!能不能快點兒!你再磨磨蹭蹭的,等到幾萬年後天上的太陽碎一半之後,你都看不上樂隊。”江念郁忍無可忍,摁下車窗,探出頭,喊。

江百黎:“哦。”

接著,他繼續慢慢走,不急不忙。

江念郁:“快點兒,這次畫展,我找人給你全方位拍攝紀錄片。”

江百黎:“行,謝謝姐。”

江百黎小跑著上車。

江念郁嘖了一聲。

搞藝術的,是不是都人格分裂。

-

“你站這兒等我一會兒,我去後臺看一眼,或者你跟我一起去後臺。”江念郁扭頭看江百黎,說。

江百黎看了兩眼通向後臺那個方向擁擠的人群,搖搖頭,說:“姐,我在這兒等著你吧。”

“行。”江念郁幹脆直接地應下,便轉身走了。

江百黎站在原地,他緩緩擡頭看天。

今天的天氣很好,驕陽懸天,天空湛藍而望不見盡頭,是江百黎剛學畫畫時最常畫的那種天。

這天的顏色還有些像冰。

那火,該怎樣燃燒呢。

在冰裏燃燒的火啊。

江百黎腦袋裏滿是有關畫作的構思,他現在沒了靈感,但他肯定,只要他畫出來這幅畫了,絕對會是一幅超越他以前一切的不朽之作。

“誒。”

江百黎倏地聽見耳邊有個聲音,肩膀處還隱隱有人在用手指戳他。

江百黎側頭。

“你是?”江百黎歪頭問。

只見,江百黎面前正站著個捂得嚴實的人,他刻意壓低聲音,說:“江小姐,你剪頭發了?你偽裝成男人也挺像的,要不是我仔細看了兩眼你的眉眼,還真沒看出來是你呢,你現在帶我去後臺吧,雖然我行程緊,但總要來聽聽我寫的曲被他們唱出來是個什麽樣的感覺。”

頓了頓,他稍微揚高聲音:“手機上聽效果不好,所以我才來現場了,你別多想啊。”

江百黎後退一步,從兜裏抽出畫筆,又拿著那張被他折疊後塞進褲兜裏的畫紙,他立馬用著筆上餘留的些許色彩在紙上塗畫,也不開口回答。

那男人看著他的動作,蹙眉,接著低聲重覆了一遍,說:“江小姐,帶我去後臺。”

又過了數秒,江百黎才擡頭看他,哦了一聲,說:“你的骨骼很適合當藝術家的模特,比例還不錯。”

那男人:“……?”

那男人:“江小姐,你連聲音也變了?怎麽做到的?可以教教我嗎,日後我來看演出…..逛街作偽裝更方便一些。”

那男人分明包裹得只能看出大致身型,但江百黎學畫畫十六年,畫過的模特數不勝數,只掃一眼,他便知道該怎樣畫。

江百黎幾筆,畫紙上便出現了男人大致的體型體態,而人臉那處,他沒刻意塗畫,而是幹脆選擇留白。

江百黎仔細看了兩眼手裏的畫,有些不太滿意。

明明是很不錯的模特,但是他沒什麽靈感,最近,他靈魂裏的藝術,大概是枯竭了。

江百黎的呼吸放緩,搖搖頭。

那男人見此,說:“好吧,那江小姐,帶我去後臺吧。”

江百黎此刻才真正擡眼看他,告訴他:“我不是江念郁。”

那男人:“?”

那男人:“江小姐,別開玩笑了,你忘遮你那眉間的觀音痣了。”

裴止念藏在口罩下的臉皮笑肉不笑。

他捂得這麽嚴實,站在大太陽下面快要被烤熟了,這江念郁還跟他玩推拉游戲,裝什麽不認識,前些天他不還剛賺了她的錢,給white crayon寫了幾首歌嗎。

現在在搞什麽。

江百黎摸摸自己眉間那顆痣,開口說:“我是江念郁的弟弟,我倆剛好有一樣的痣而已。”

裴止念幹脆地應下:“好,那江弟弟,你能帶我去後臺嗎?”

他那個語氣,擺明還是不信。

江百黎扁扁唇。

這人真笨。

江百黎思酌了下,說:“那走吧,我帶你過去。”

裴止念嗯了一聲,跟在他身後。

江百黎在即將擠進人群時停住腳步,在裴止念又以為他要玩什麽“裝陌生人”的游戲時,他將手裏的畫紙重新對折,而後將畫紙和畫筆一起揣進兜裏,用手捂著兜的位置,才擠進去。

裴止念跟上。

江百黎在擠的過程中,他感受著手臂上的擠壓感,眉毛越皺越緊,最後,他的觀音痣都似是被擠得不滿,才終於擠出人群,眉毛松了開。

江百黎掃了一眼手背上的紅痕,沒什麽反應,而是緊接著掏出畫筆畫紙查看,見沒什麽破損後,他才重新舒了心,將它們放回兜裏,接著向前走。

“江百黎,你過來了?”江念郁正在忙樂隊的事,整個人在走路時眉頭還是擰著的,倏地視線撞見江百黎,她腳步停住,問。

下一秒,江念郁又註意到江百黎身旁的那個人,只一瞬,她便了然,說:“裴先生,來找齊承亦?”

裴止念沒吱聲,而是遲緩地拿下墨鏡,視線呆滯地在江百黎和江念郁之間徘徊。

他真認錯了?

真不怪他。

江念郁身高有170,平時她踩著高跟鞋,身高基本在177左右徘徊。

而江百黎的身高剛好179,所以身高上看不出什麽差別。

再加之,裴止念還真沒聽說過江念郁有什麽兄弟姐妹,冷丁一看見江百黎,他的思維便先入為主了。

但裴止念也不糾結這些,他只說:“江小姐,樂隊的休息室在哪?”

江念郁直接指了個方向。

裴止念走後,江念郁便看著江百黎,說:“你先去走廊盡頭那個休息間待著,我現在要準備些東西,那些所謂的工作人員準備個東西也能準備錯,電吉他都不認識,連放在哪都忘記了,真是笨得要命。”

江念郁說著,火便大了起來,低聲罵著便走開了。

江百黎扭頭看江念郁的背影,看了半晌,心底想著要不要出去,但只想了一秒,便放棄。

算了,擠得很累,說不準哪一下,他的筆桿便折了,一會兒跟他姐一起走吧,他姐威風大,說不準,能給他硬生生開出條專路呢。

他需要休息,需要看看畫。

休息室裏應該會有眼影,扣下來一些混著水當顏料也不錯。

江百黎去了休息室。

但進去。

裏面空得很,沒有他預想之中的眼影之類的化妝品,只有個深棕色的皮沙發,不大,大概能坐兩個人,還有個全身鏡,立在休息室最裏面的墻角處。

江百黎遲疑了兩秒,退出去,又看了眼,沒走錯,這就是走廊盡頭的那間了。

江百黎沒什麽挑的,他在哪裏都一樣,便走進去,坐到沙發上。

江百黎從兜裏拿出畫筆和畫紙。

畫紙經過幾次折疊又展開,展開又折疊,上面已經布上了數不清的折痕,看著有些許刺眼,江百黎將那畫紙放在腿上,用手心壓著紙面,想將其彎著的弧度壓平,但壓了幾次,不過無用功罷了。

江百黎停止動作,他向後一靠,手臂順勢滑下,隨意地打在沙發邊緣處。

“嘣——”

一陣突如其來的琴弦脆聲出現在房間內。

江百黎的手碰上了什麽東西。

他側頭去看,才發現,在方才站在門口看不見的視角裏,也就是沙發遮擋住的側面,放著一把純黑色的電吉他,但其中央有一條抓眼的純紅色的細線,延伸著,繞住了吉他的小半部分,那線看著,有些許像那把電吉他的生命線,或許它被奏響時,會熊熊如火。

應該是他姐找的那一把。

真夠漂亮。

江百黎想。

江百黎站起身,坐在那把電吉他面前,坐在地上,也不嫌棄褲子上沾上的灰塵,他那畫紙平鋪到地上,他在房間裏有四處看了一圈,視線陡然定格在墻上一處掉了層漆的地方,那處應該是不小心磕壞的。

這間休息室內的墻壁是米色的。

江百黎向那處挪動,而後,他思酌片刻,便拿起畫筆的另一頭,往那破口的周圍磕,他只將那些本就搖搖欲墜的米色墻皮給磕下來,而後他便盯著那掉落下來的一攤。

江百黎出去找了個洗手間,手捧著一小灘水回來,將那些水淋到那一攤粉碎的墻皮上,用畫筆攪拌攪拌。

成了,米色的顏料。

江百黎用畫筆沾了些,剛想照著那個電吉他在畫紙上勾勒出輪廓,但下一秒,他的視線不經意間掃過墻上那個破洞,有一處格外的臟,看著有些許汙濁感,江百黎蹙眉,數秒後,他擡起畫筆,打算把那處塗上。

畫筆剛落到墻上,塗了一筆。

“哢——”

門被打開。

江百黎側頭,便見一個穿著純黑色T恤、臉上勾畫出white crayon單詞的男人,他見到江百黎,擺明也有片刻驚訝,而後便看見江百黎落在墻上的畫筆。

他說了句:“刮大白的師傅是嗎?沒有帶專門的大刷子嗎?這種畫筆刷要刷很久的。”

說完,他徑直走向電吉他,單手拿起來,而後便站在那裏,看著江百黎,提醒說:“兩條街外有個很大的超市,那裏應該有刷子。”

江百黎看了眼自己手裏的刷子,又看了他一眼,江百黎將手放下,將畫筆隨意地放到畫紙上,任由剛沾上的“顏料”在畫紙上彌漫,留下一攤米色痕跡。

江百黎說:“我不是……”

“叮鈴鈴!”

江百黎話還沒說完,便聽見那男人牛仔褲的側兜裏有一陣陣來電提醒音。

那男人掏出手機,看了一眼,便轉身離開,關門時,江百黎便聽見他說:“電吉他找到了,沒關系,工作人員應該就是忘了而已,再加上我也沒看住,去化妝的時候我就應該將電吉他一起帶著的,嗯,不會耽誤演出。”

休息室重歸寧靜。

江百黎看著門口,想了想,他陡然想起他姐剛租組的那個樂隊就叫white crayon,所以,那個人,大抵是在他姐手下的樂隊成員。

約莫過了十分鐘。

江念郁便推著門進來。

“走吧,看演出去了。”

江念郁嘴裏面正咬著根已經燃盡的煙,說話時聲音含糊,她將那個煙蒂拿下來,夾在手指間,又說:“江百黎,你是個搞藝術的,搞藝術就搞藝術,但記住,千萬別像我和你哥一樣抽煙酗酒,咱家不用你續香火,再說,這玩意兒可傷身,說不準啊,你沾上了之後,沈淪其中、醉生夢死,上天就收回你在畫畫上那點兒天賦了。”

江念郁說著說著還笑了聲,“也不知道是不是緣從天上降,我那個樂隊裏的小子們就大部分都抽煙,抽得時候看著個頂個得憂愁,有時候錄音室裏都煙斜霧橫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上了九霄天堂。”

說完,她又睥睨著江百黎,手指點點他,說:“你不要畫什麽火畫麽,看看他們能不能火。”

江百黎老實地應聲:“姐,我是畫畫的,我會看畫,但不會看命。”

江念郁說了句極含哲理的話:“畫裏有命,命裏有畫,你看看他們能不能入你的畫,入了,說不準,命也就看清了,到時候,你練成了,就專門給人看命,你說誰命好,我就挖誰,你姐我賺得盆滿缽滿的時候,就給你畫展辦到國外去。”

江百黎眨眼,提醒她:“姐,我已經辦到國外去了,你是不是沒看我在哥咱們仨那個群裏發的消息。”

江念郁直截了當地應:“沒看。”

她可不想找什麽借口,沒必要,畢竟那群她都幹脆開了免打擾。裏面的信息,可沒有什麽家族群該有的和諧友愛,誰要是在裏面發信息了,準是有求於人,沒什麽值得看的價值。

再說,江酖賀那個狗哥,一萬年也不發一條消息,連手機都很少看,而江百黎也是,大約一年能在那個群裏說上十句話?估摸著還是他挑著幾個有價值的畫展要開展了而發的通知,看著就像是反覆編輯了幾百遍才敲定下來的文稿。

比如。

【二月十六日,宏林展館,九點至三點,主題是黑白,可來觀看。】

江家這一幫,要不是血緣在這系著呢,說不準十年都見不著彼此的面。

江念郁說:“你什麽時候在群裏發點兒別的有意思的事,我應該就會積極勤快的去看信息了,當然,最好是有關現實世界的有意思的事,千萬別是什麽你某一幅畫裏的人物會烤紅薯了,真的,這種事我聽了之後晚上睡不著覺,你知道為什麽嗎?”

江百黎想了想,認真地說:“姐,你不會烤紅薯,但是你有錢買,沒事。”

江念郁:“江百黎你到底想什麽呢?!”

江念郁深吸口氣,說:“我睡不著覺是因為我想不通,你怎麽長這麽大了還在關心畫裏人物會不會烤紅薯?”

江百黎:“那我關心什麽,姐。”

江念郁:“……好像也沒什麽,算了,你關心烤紅薯吧。”

江念郁擺擺手。

得了,這世界上有意思的事本來也沒什麽,大多數人都只曉得用談情說愛來打發時間,江念郁掃了江百黎兩眼,收回視線。

畫畫的,哪有幾個直的。

就是不知道她弟找沒找著他那個能打發時間的人。

也不知道她是能有個弟媳,還是有個弟夫。

而她那個樂隊裏好像除了齊承奕以外都是直的。

到時候看看吧。

她弟要是能和樂隊裏那群人玩到一起去,估計就是個直的,要是玩不到一起去,估計就是個彎的。

到時候多打量幾眼就全知道了。

-

江念郁直接領著江百黎去了觀眾席第一排。

裴止念也在第一排,但和二人隔了些距離。

江百黎看了裴止念一眼,他卻一眼看見坐在裴止念身旁的那個女生手裏拿著的大牌子,上面赫然印著五張臉,其中,江百黎便看見了那個讓他去超市買刷子的那個人的臉。

江百黎實現向下移,看見了那張臉下面印著的名字。

樊也南。

煩也難。

這名字,聽著便有他姐口中的“憂郁”了。

江百黎收回視線,不怎麽感興趣。

過了半晌,舞臺上的燈蹭得全部亮起,隨著燈光的亮,樂隊的身影也逐漸在顯現。

五個人,每人臉上都印著white crayon,只是顏色不同。

而樊也南臉上的,恰巧是黑色的。

那是去年之前,江百黎最喜歡用的顏色,在他尚顯稚嫩時,猶愛以黑白呼應作畫。

畫風或是陰郁,或是瘋癲。

以致當他舉辦第一次畫展時,他站在畫前,那群為他搖旗吶喊的賞畫者紛紛錯愕不已。

他們本以為這種畫的畫家該是陰郁沈悶或孤獨寡言的樣子,他們甚至準備好見到個全身包裹嚴實,衣裝皆為漆黑的怪人。

可是事實上呢。

他們看見了什麽。

一個稚嫩的少年。

那少年唯一與他們的猜想沾邊的,便是他在講解自己的畫作靈感時,眼睛似是盯著人群,但他們能看見他眼底有著對畫作的癡狂,那如同刻在靈魂深處的。

他愛畫。

後來,江百黎因著有許多人都叫囂著說他只畫得好黑白畫,才漸漸轉畫油彩畫。

事實證明,畫界之中,無論何種畫作,江百黎皆可輕而易舉地創作出別人無法比擬的作品。

這是天賦,是刻在骨子裏的輕松,誰也沒法因著嫉妒便否認他的能力,誰也沒有這個資格來審判那個他們只能仰視的天才。

而現在,天才失去了靈感,他們只盼著江百黎能就此陷入枯涸井底,不再遇水。

舞臺上的主唱率先說了句。

“大家好,我們是white ceayon,一個樂隊。”

而後,音樂奏響。

電吉他的聲音最為抓耳。

電吉他上的紅線仿佛真就成了生命線,在燈光下熠熠生輝,紅得入鮮血欲滴,在舞臺上訴說它不敗之魂,不滅之命。

而執掌著電吉他的那個人,正垂著眼,臉上沒什麽表情。

等著音樂的聲音陡然增大,臺下猛然襲來一陣激烈震耳的歡呼聲,他嘴角微微一翹,擡起眼皮,看著臺下,隨著節奏的加快,他猛按琴弦,電吉他的聲音愈發勁猛,如同呼嘯而來的風暴,如同替主人發出的吶喊。

江百黎眼睛眨得很慢。

他下意識地掏兜,才想起來,那畫紙已經被他扔到垃圾桶裏,兜裏只剩一根畫筆,他便幹脆作罷。

他該好好看看。

或許,他的靈感即將歸來。

樊也南的歌詞少,但架不住他唱得時候聲音沈得恰到好處,引得臺下的粉絲高舉雙臂,呼喊其名。

“You freak out .”

“When the parhetic entering you.”

“You kneel down.”

“When the loneliness laughing at  you.”

吐出這一句句歌詞時,樊也南的眼睛半闔著。

樊也南的臉上還帶著些許刻意塗抹上去的腮紅,那紅並不濃重,只有淺淺一層,不仔細看,甚至無法察覺。

但此刻,稍顯昏黃的燈光照影在樊也南的臉上,彌漫的酡紅像在訴說無人知曉的迷離。

江百黎眼睛眨也不眨,他腦袋裏的靈感迸發,如同無法制止的火山噴發,灼熱,焚燒。

他知道該如何畫火了。

太貼切了。

江百黎立即扭頭看江念郁,說:“姐,我要那個電吉他手的微信。”

江念郁側眸,問:“怎麽,你看他能火?”

江百黎仍有理智,他搖頭,說:“姐,我不會看命,但是我看見他,我突然就有靈感了,姐,我想要他的微信,那樣我就能朝他要一些激發創作靈感的素材了。”

江念郁立馬扭頭。

原來就這。

江念郁說:“自己上。”

她弟也該社交了,多交朋友。

江百黎聽此,立馬扭頭接著看臺上,嘴裏說:“好,姐。”

臺上的樊也南額頭上隱隱有了層薄汗,他喉結滑動一下,視線不經意間一掃,便和臺下一個人對上。

那人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那個刮大白的師傅?

真不容易。

工作還要趕著來聽他們的演出。

還是第一排的票,應該得塗上幾個墻才能攢夠錢吧。

樊也南感嘆了句,便收回視線,根本沒看見那個“刮大白的師傅”身旁正坐著江念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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